誰云草木是無情

對于現在的都市人來說，追求所謂的“花園式的生活”似乎成了一種時尚。偏巧妹妹家里有個很大的庭院，于是對這個庭院的美麗設想，從擁有這個園子的那天開始，便一天天地膨脹：春天的時候，院中要彌漫著梔子花香；夏日里，能在滿院玉蘭花香中入眠；然后在桂花香里度過中秋；再種上幾株山茶，冬季里，一片“燦爛如火雪中開”的景象；雨天的時候，聽到窗前雨打芭蕉的聲音；微風襲來竹葉沙沙地響；而一塊草地似乎也是庭院中不可或缺的部分。

懷著凡此種種的夢想，自信得益于父親的教誨，相信不久便可以與朋友們花前月下，在花香里閑庭信步了。于是幾乎跑遍了周邊的苗圃、花園，買來所有中意的花草樹木，仔細地栽種，小心地施肥，精心地呵護，然而數月下來，園子依舊七零八落，樹不成樹，花不成花。剩下那塊不大的草地也好像是得了癩痢病，唯有窗前的那株芭蕉在多雨的南方長得蓊蓊郁郁，只是開花不見結果，唯有雨打芭蕉的聲音。在雨季里，幾乎夜夜可以聽到，真真“是誰多事種芭蕉，早也瀟瀟，晚也瀟瀟”。然而即便是在這樣“殘酷”的現實面前，心中仍有不甘，想起父親曾經的花園，更是心有戚戚焉。

父親的花園里很少有名貴的品種，也從不見他為他的花兒們用什么昂貴的肥料，但不論何時，父親永遠知道每一盆花的需要，陽光、水分、營養，總是出現在花兒們需要的時候，就是擺放的位置，也是應每盆花的需要而定。而且父親卻從不對花兒有什么要求，他常說“我只照顧她們的需要，至于是否開花那就要隨緣了。” 然而花園里的花兒卻總是積極響應，一年四季花開不斷，從不見萎靡，似乎比我們對父親更加殷勤。

記得兒時，一度迷上了茉莉花，一定要種上幾盆，父親雖不贊同，但看我執意如此，便為我找來幾株，讓我自己學著照顧。我欣喜若狂，將花兒擺在床頭，日夜守護，盼望一朝醒來，看到花兒怒放在枝頭。然而，數月過去，花卻不從人愿。枝葉始終不見長大，原本還是綠油油的顏色，也逐漸變淡，偶爾冒出一個花苞一樣的東西，幾天便脫落了，傷心之余只好向父親求助。原來茉莉花需要“大濕、大肥、大熱”的環境，而我空有一番美意與熱誠，只是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了花兒，結果只落得人花兩飄零。可要理解這一切，是那時的我所不逮的。

“欲悟色空為佛事，故栽芳樹在佛家；細看便是華嚴偈，方便風開智慧花。” 這是過去父親常常說給我們聽的，可我們一知半解，似懂非懂，更不解其中真味。而我徜徉在全國各地的各色園中，也似乎看到了主人的一舉一動、一顰一笑，連那戲臺上曾有的鑼鼓聲似乎都若隱若現。是啊，在這變幻無常的大千世界中，我們常常執著于自己的價值觀，卻忘了“一花一世界，一葉一菩提”。

現如今妹妹的花園也是郁郁蔥蔥，園中的桂花樹已有數丈之高，在花開的季節，夜晚的香氣更加濃郁，而濃郁的花香常常使我迷茫，不知今夕是何夕，似乎看到了夢蝴蝶的莊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