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情的力量

那時候年輕氣盛，覺得過硬的專業技能才是工作的保證，因此動作迅速、手腳麻利、言語犀利、勤快耐勞，但是漸漸地我發現自己不會哭也不會笑了，鏡子里的臉冷若冰霜，聽不到鳥叫也聞不到花香，儼然變成一臺只會干活的機器。這是怎么了？終于在一個蕭條沉默的夜晚我找到了答案。

冬季的急診搶救室冰冷而繁忙，每臺監護儀都顯示著生命跡象的存在，科室搶救室里太安靜了，就像沒有生命一樣。這時，急救室里送來一位癌癥晚期的患者，我們像往常一樣接收、心電監護、建立通道、處理醫囑。向家屬交代病情，他們表示理解，并拒絕一切有創搶救，我們松了一口氣，因為真的不想做毫無意義的按壓。之后，男家屬很平靜地去交醫療費，只有女家屬在床旁陪著病人。

不經意的一個抬頭，我看見女家屬雙手撫摸著病人的臉，滿臉的淚水，只是輕輕地一次次地叫著：媽媽、媽媽。我的心一下子揪得特別疼，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，在這么安靜的環境里，她輕聲呢喃，是怕驚動別的病人還是怕驚動了好像在睡覺的母親？這種久違的感動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件事。那天，我媽媽不在家，我因為跟鄰居家的小孩打鬧被她爸爸打了，我哭了，卻發現那個女孩躲在她爸爸的身后沖我做鬼臉，我不敢說話，只是委屈地跑回家，等媽媽一回家，我使勁地拽著她的衣角說：“媽，你以后不許死，就算死也要死在我后面，你不在，他們會欺負我的。”當時，媽媽紅著眼睛說：“孩子，有哪個孩子不會離開媽啊。”現在這個情景，就像當初無助的我一樣，希望從這一聲聲的呼喚中獲取力量。

她哭得無聲無息，卻讓我覺得那么悲傷，我的心復活了，就像干涸了好久的麥地終于迎來了一場甘霖。她抱怨說為什么沒有一個臨終關懷室，可以讓她們最后講講悄悄話？為什么沒有一個護士站在她的身邊？我有些內疚，沒有在她最需要時候送去關懷，沒有給她最需要的愛來緩解傷痛。同時，我在內心暗暗下定決心，以后我會做得更好。

再一次感受到生命的流逝，是一位患者因為車禍送往醫院，來時已無生命體征，女家屬在創房哭得不能自已，我猶豫了許久，要不要過去？過去應該跟她說什么？別人會不會覺得我不自量力？同時會不會笑話我多管閑事……可是不自覺的我已經走到了她身邊，笨拙地說：“節哀吧！人死不能復生……”她一下子抱著我，把臉埋在我胸前，大聲地哭了出來。淚水透過衣服浸入我皮膚，也浸到我的心，原來溫情這么有力量。